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籌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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籌謀

方如逸剛到家中,餘照便奔了出來,急急道:“姑娘,有位名喚‘徐瑞’的公子來看你,正在屋裏坐著。他說自家父親與方將軍是多年的知交,可是真的?”

方如逸驚訝:“徐家哥哥竟來得這般快!徐家與我方家的確有舊,爹爹同我說過,他托了徐叔叔照看我。”

她說著便往屋裏走:“你給他奉茶了不曾?”

餘照點頭:“正吃著呢。”

方如逸進了門,瞧見她的徐瑞忙站起身,臉上又驚又喜,雙手卻略顯局促地交握在一處:“逸兒妹妹。”

他的眉眼敦厚質純,如同身上那件碧山青的儒子圓領袍衫一般,清清正正,持中守拙。

“徐家哥哥好來。”方如逸笑著福了福。“前幾日聽說你去歲做了舉人老爺,本是要前去恭賀的,可惜我家裏事多,竟忙忘了,還請徐家哥哥勿怪。”

徐瑞連連擺手,耳朵有些發紅:“不過是個舉子罷了,京中甲胄貴戚眾多,算不得什麽。”

方如逸知道,他這話並不是謙虛。

徐瑞的父親徐覆如今擔著工部給事中的職,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,許多年了也不曾往上走一走。

前世,徐瑞在次年得中進士,做了個外放的正八品縣丞。他雖才氣頗高,卻沒有顯赫的家世作靠山,父親又與方家交好,一直被元軾和方家的對頭武官們打壓。

念及往事,方如逸忍不住在心中一嘆,提了茶壺給他續水:“徐哥哥,今早我去了慶雲寺求簽,也給你求了一支,上頭說你明歲有些時運不濟。我想著,你中了舉,本該盡快參加春闈的,可時運一道雖說有些虛空,但多少也得顧顧,不如你過兩年再科考如何?”

一番話說得徐瑞甚是動容。

方家剛入京時,他便跟著父親前去拜會,方如逸那一聲柔柔的“徐家哥哥”喊到了他心裏,再瞧時,便移不開眼。

但他明白,方將軍是正三品的武官,自己這個從七品小門戶家的兒子,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。後來又聽說聖上給方家和梁王賜婚,喜歡方如逸的心思就更不能顯露了。

如今兩家斷了親,方如逸被除了名,獨自一人孤單單地住在京都,他不知自己有沒有機會,可也想盡力一試,等中了進士便來求娶。

眼下聽方如逸這般為他著想,他心裏更是欣喜異常。

“好,那我便聽逸兒妹妹的,過兩年再參加春闈。如今我有了舉子之名,也能去世家門戶做個塾師。妹妹頭一回自己住出來,若缺了些什麽,只管同我說。”

方如逸含笑點頭:“謝徐哥哥掛懷,我一切都好。”

眼看黃昏將近,徐瑞起了身,告辭離去。

送他出門後,餘照回到屋裏,對方如逸笑道:“姑娘,徐公子真是個實在人,他背了好些米糧來,還有兩只老母雞,特特交代了,一只燉了給姑娘補身子,另一只留著下蛋吃。我方才已經讓然兒去廚下收拾了。”

“難為他和徐叔叔這般想著我。”方如逸心裏裹了絲暖意。

餘照不解:“可是姑娘,今早你並未去慶雲寺求簽,奴婢想不通,若徐公子才華橫溢,你為何要勸他等兩年再去科考?”

方如逸端了茶盞慢慢飲著:“徐家是靠得住的,可京都人情覆雜,只怕徐哥哥身後沒個依仗,便是有滿腹的經綸,也發揮不出來。等上兩年,等我同世家貴胄熟絡起來,或許能助他一二。”

總好過他郁郁寡歡,愁結一生。

“姑娘,你想如何同高門顯貴人家熟絡?”

方如逸放下茶盞:“這幾日我細細想過了,何家握著鹽鐵生意,一時半會,我們定是插不進手。但不論皇親國戚,還是官宦人家,每門每戶的手裏都握著田地莊子。鹽鐵再賺錢,可終究是民以食為天。何家瞧不上田產生意,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。”

餘照疑惑:“田產都握在各家各戶自己手中,姑娘如何能伸得進手?”

方如逸淡然道:“我肩不能扛,手不能挑,若是揮鋤種地,自然是不行的。可田裏的事多得很,選稻挑麥,耕作灌溉,粹精攻穗,缺了哪一樣都不成。

從前我讀過不少制工考物之書,單是這灌溉一道,便有許多的講究。不同的水車,能灌溉畝數不同的稻田。那些水車的施力法子也大相徑庭,可人力畜力,也可水力風力。

你說,若是我們能從水車上著手,做好灌溉一道,讓手中有稻田麥田的人家,不因缺水而失了收成,不就能同京中貴眷做上生意了麽?”

餘照這才明白過來,欣喜地兩手一拍:“是呀!奴婢竟沒想到這一層上去!鹽鐵雖說賺錢,可終究是自做自的,不大能同各家熟絡關系。但農事就不一樣了,便是清水衙門的小官小吏,家中也有三畝薄田呢!姑娘這法子,當真細致!”

話一出口,她又憂愁起來:“可我們都不懂水車,這該如何是好?”

方如逸沈吟不語,許久才道:“無妨,我們不懂,自有人懂,難道那些工匠木匠都是白白吃飯的?眼下要緊的,是尋一個技藝高超,專心制工的匠人。”

“姑娘放心,明日我便出門悄悄打聽去!”

方如逸點了點頭,想起今日江與辰給的藥膳單子,忙取出來交給餘照。

“這位沈館主竟是個行家。”餘照盯著那單子,面色驚訝。

方如逸笑道:“他是個熱心腸的,也頗為深明大義。若是方子沒什麽問題,你便照這上頭的藥材做一做,吃上幾頓瞧瞧。”

餘照點頭答應,主仆倆看著單子,說了會食補進益的話。見天色沈了下去,餘照點上了燈。不多時,餘然的雞湯也燉好了,三人圍坐在一塊笑語盈盈地吃著。

進京後的日子,火一重,水一重,如此的溫馨暖意,於方如逸而言已是恩賜。

這兩日看下來,她察覺餘然別有一番聰慧機靈,日常采買時,把蔬菜鹽酒的價記得牢牢,隨口就能比出七八家的優劣。

想著自己不過一個人,無需姐妹倆都圍在跟前服侍,她便同餘照商量了,讓餘然在側屋專心攻讀算賬經營之道,等將來農事的生意做起來,也好一同分擔。

說起來,尋找工匠做水車,並非是她一時興起。

那些能做水車的匠人,在制工一道上定是甚為熟悉,農事軍事,論到底都要靠趁手的工具、得力的匠人。

前世,父兄同戎族死戰幾回,元昭大軍的弓弩不濟,比不過戎族人的手中握著的,時不時便要落在下風。

假使她借著制作農具的由頭,挖出能做弓弩的好手來,既護住了父兄性命,守住了元昭邊疆,還能破了元軾勾結外敵的惡毒計謀。

是個一舉三得的事。

唯一發愁的是,這般厲害的工匠,要去何處找尋。

此事在方如逸心頭轉來轉去,直到次日進了端行武館,還不曾摸出個頭緒來。

江與辰怕魏臨這個只知耍大刀的武夫行事粗糙,一早便等在了武館裏,見方如逸眉頭不展,只當她是思念父兄。

兩人進了練武房,他忍不住問道:“方姑娘昨夜可安睡?”

方如逸心不在焉:“還好。”

見她沒再說下去,江與辰只得按住了想多問幾句的念頭:“那今日就先看看姑娘從前學過的拳法。”

方如逸“嗯”了一聲,軟綿綿地出了幾拳。

江與辰忍著笑指了指她的粉拳:“方姑娘,你這拳頭,只怕連地上亂跑的貓兒都打不倒。”

方如逸臉一紅,不好意思地收了拳勢,十指絞在一起:“讓沈館主見笑了。我許久未練,手上實在沒力氣。”

“無妨。”江與辰抽出早就準備好的竹枝,擺出嚴師模樣。“先紮馬步吧。”

方如逸後背僵硬,雙唇輕顫:“馬、馬步?”

“如今你腰腹之力不足,得先練馬步,把力氣緊實起來,出拳才有勁。”

“好,好吧……”

方如逸只得喪著臉紮起了馬步。

她來之前便知曉練武的苦,可眼下這份苦真落到了自己頭上,心裏卻委實抗拒得很。

無奈之下,她只得目光亂瞟,努力分分神,免得老想著腿上的酸痛。

江與辰立在她身前,時不時拿竹枝替她擺正馬步的身姿。

見他年紀輕輕便能在京都開上這麽大的武館,方如逸不由地暗忖,此人家中定是有些能耐,否則如何拿得出這麽多的銀錢。

說不定他對京中工匠熟手略知一二。

“沈館主,你可知京中有哪些頗通農事的工匠?”

江與辰眉梢微揚,正要替方如逸擡高雙臂的竹枝頓了頓:“農事工匠?你是說造農具的好手?”

見方如逸點了點頭,他雖不知對方為何問這個,但還是繼續道:“京都中懂農具的工匠其實不多,從前我在山南游歷的時候,聽說那裏的水田多,比北方暖,一茬一茬的稻谷種下去,頗需要些能造水車和篩車的匠人,工匠坊也隨之多了。”

他頓了頓道:“方姑娘問這個做什麽?”

“我想請人造水車。”

方如逸脫口而出,可雙腿卻撐不住,一下軟癱在地。

江與辰收起竹竿,陪著坐下來:“你不會是想做農具生意吧?”

方如逸驚訝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江與辰笑了笑:“這不是顯而易見麽?京都裏都是些庸碌,方姑娘若想尋個好工匠,不如去山南走一趟。”

可方如逸卻面色猶豫:“我聽說那裏海寇肆虐,我身邊沒個護衛,只怕去不得。”

“不過是缺護衛罷了,請一個不就行了?”

方如逸搖頭,雙手捶著腿:“想必沈館主也聽說了,我家不是什麽財帛豐厚的門戶,如今在京都住著,一分一厘都得細細打算。若要南下,旅途要用的盤纏倒是勉強能拿得出,可護衛卻……”

她說著便有些嘆氣,江與辰卻忽然道:“我來當這個護衛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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